2024-9-6 22:43 /
此为 8/24 b站直播内容整理。因为录播有违规画面无法过审,感觉讲得不是很好,遂决定整理出一份长评。然而一拖再拖,现在写了6000字感觉越写越困难,干脆以烂尾工程的原始摆烂样貌发在这里好了。以表示对原作的致敬

已完成的部分:作者介绍、失败原因、海外版本、衍生
未完成的部分:内容发展变化、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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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19年12月29日这天对于许多Naver Webtoon读者来说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人气网漫《颠玛》在大量伏笔未被回收的情况下以开放式结局宣告完结,很多读者一时间未能接受,抱着这只是作者在开玩笑的想法期待着下周的更新,然而更新并未如期而至,愤怒的读者们在网漫下方的评论区、粉丝论坛、社交媒体等地方留下了对作者梁荣淳的批评甚至是辱骂,仅评论区就有超过16000条负面评论。这也被戏称为“颠玛事件”。

令人惊讶的是,多年后“颠玛事件”在韩国互联网仍有一定讨论度。不时就会有读者发帖谈论《颠玛》带给他的极大愤怒和痛苦,痛斥《颠玛》如何虎头蛇尾宣告失败,也有一部分人对前期优秀的剧情和角色塑造表示认可,并以苦乐参半的心情怀念着当初追更《颠玛》的日子。

有趣的是,2022年5月20日《颠玛》在Line Webtoon英文版更新了最后一话,尽管同样有读者对结局感到遗憾,但更多则是正面评价,英文读者纷纷表达着自己对作品的喜爱,以及对作者的感激之情。实际上英文版在连载期间,因为人气实在太低,经常能在评论区看到“这部网漫绝对被低估了”“请大家多点赞不要让它被腰斩”之类的发言。

我个人是从中途腰斩的中文版开始接触《颠玛》的,中文版甚至没能翻译一半的内容,但出于对这部韩国网漫的喜爱与惋惜,我仍想借此机会谈谈这部在韩国引发集体PTSD、在海外却粉丝寥寥的传奇作品。

梁荣淳

《颠玛》的作者梁荣淳是一个自出道起,名字前面就被冠上诸如“天才”“天外来客”等诸多称呼的漫画家,尽管他本人表示这些都是前辈和媒体的夸张。但他自出版漫画时代一路走到网漫时代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功,足以使他被称为传奇人物。

1971年出生于韩国首尔,父母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刀切面店,梁荣淳和很多青少年一样从小就喜欢看漫画,但从未想过自己创作。1988年汉城奥运会前夕,大量日本漫画以盗版形式流入韩国,有不少是尺度较大的青年漫画,其中寺泽武一的《哥普拉》便给梁荣淳留下深刻印象,受到巨大冲击的他萌生了自己创作这种漫画为大家带来快乐的念头,于是在高二那年突然决定要成为漫画家。起初他打算读完高中就去职业漫画家的工作室当学徒直到出道,这在当时是最常规的出道方式,但在读到小池一夫和池上辽一的《哭泣杀神》后,他深刻意识到绘画能力的重要性,便决定通过读大学积累美术功底。在高三那年经过三个月的突击学习,最终考入韩国国民大学视觉传达设计系。

进入大学后,梁荣淳加入校报社,画一些时评四格漫画。经学长推荐,他参加了韩民族教育文化中心开设的漫画学院,得到李斗浩、李熙载、吴世英、金亨培等业界中流砥柱的栽培,不仅学到很多实用技能,这些人脉也为他日后的职业发展提前铺就了道路。

1995年,梁荣淳带着手稿踌躇满志地前往时下人气成人杂志《Hot Wind》的出版社,但出版社不愿意给稿费,对此不满意的他找了个借口要回原稿拿给老师们看,得知漫画家们正在筹备一本仅连载韩国漫画的成人漫画杂志,就这样他参加了杂志《Mr Blue》的第一届新人大赛并拿下大奖,500万韩元的奖金是他漫画家生涯的第一桶金,获奖短篇《昆虫收藏家 K 和 L》成为了他的出道作。此后他开始以《NudlNude》为题目连载短篇漫画, 1997年到1998年集结出版共5册单行本。

在韩国漫画界,《NudlNude》的横空出世使梁荣淳一夜成名。彼时社会风气较为保守,大众明面上对“性”话题讳莫如深,成人漫画普遍直白描写色情场面,给人以纯粹刺激感官的印象。《NudlNude》则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独特的幽默感演绎成人向喜剧,用“性”素材令读者捧腹大笑。

标题灵感来自于父母的刀切面店,他认为吃刀切面的感觉与性的韵味有着微妙的相似感,将Noodle和Nude组合起来得到了 “NudlNude” 这个标题。《NudlNude》也不全然与性有关,其中也有一些低俗搞笑、抒情内容或是讽刺社会现象的小故事。比起色情漫画,实际更偏向gag漫画。

他的创作初衷是让读者能以更加开放的心态去看待“性”,坦率地讨论人内心的欲望。然而1997年《青少年保护法》的颁布不仅摧毁了他的期望,更是摧毁了韩国漫画业界的未来。扫除非法书籍运动如火如荼,期间《Mr Blue》被迫停刊整改,《NudlNude》单行本也经过审查被贴上红标,贴红标的成人漫画只能在书店隐蔽角落里贩售。其实《NudlNude》还算幸运,因为当时的审查员是梁荣淳的老师李斗浩,才得以在暴风过境后出版,很多漫画就没有这种好运了,比如资深漫画家李贤世就因《天国神话》违反青保法,不仅被迫中断创作,甚至还遭到起诉。

1998年《NudlNude》改编的同名成人动画以录像带形式发行。内容分为上下两部,每部时长约1小时。动画版延续了漫画连载时引发的热潮,据说在录像带出租店都要排队才能租到。制作方Seoul Movie为了忠实还原漫画,特邀梁荣淳参与前期讨论。虽然今天看来颇为粗糙,但彼时集结众多人才,制作水平在业内已算相当成熟,还大胆尝试了当时偏向实验的CGI技术。于是动画版的《NudlNude》成为了足以载入韩国动画史册的重要作品。此类型的后来者,因少了梁荣淳得天独厚的幽默感加持,人气销量和《NudlNude》相比差别不小,后来Seoul Movie因破产在动画界消失,《NudlNude》这份宝贵遗产却流传至今。

1997年,在青保法和亚洲金融危机的双重打击下,出版漫画行业提前迎来世纪末。此后几年梁荣淳陆续画了一些短篇漫画,但也对自身出路感到迷茫,一度考虑去美国画漫画。2000年左右,他受在《体育日刊》工作的记者朋友邀请,在新闻网站上画短篇漫画招揽人气,成为最早一批网漫作家。

或许是视觉传达设计出身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对新事物总是抱有极大热情,不像许多传统漫画家难以适应网漫时代,他非常顺利地从纸媒过渡到网络,而且摸准了早期互联网的脉搏。2002年,延续《NudlNude》风格《我色气歌》在《体育日刊》一经推出便十分火爆,还获得了韩国漫画大奖的最高奖,但因为主办方文化体育观光部认为成人漫画难登大雅之堂,最终只给《我色气歌》颁发人气奖以示补偿。

《我色气歌》实际上也与中国互联网有一段不解之缘,当年天涯、猫扑等网络论坛,以及早期的新浪微博,一些懂韩语的网民将《我色气歌》、Vitamin的《Melancholy》等短篇漫画翻译成中文,以“色系军团”、“卡姆昂系列”和“韩国邪恶漫画”等名义进行传播。这也是最早一批被汉化的韩国网漫。这类粗俗却不失风趣的短漫跨越了文化藩篱受到国人喜爱,直到各种净网行动出现……

《我色气歌》结束后,梁荣淳积极寻求转型,原因有三。一是长期创作短篇漫画会不断损耗他的灵感储备,二是他认为“‘性’需要的是想象力而非经验”,他已结婚失去了对“性”的好奇心,因此很难再持续创作这类性喜剧,三是当上父亲后在心态上发生了变化。

2004年,梁荣淳开始在网漫平台Paran Cartoon上连载《1001》,如标题所示,该漫画改编自阿拉伯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1001》因精美的作画、浪漫的情感故事吸引了众多读者,且因率先采用纵向滚动的分镜引起广泛讨论。就这样,继《我色气歌》引流新闻网站短漫风潮以后,他的网漫事业迎来第二个巅峰,并在叙事类网漫方面开宗立派,《1001》与姜草的《纯情漫画》和姜道河的《伟大的猫茨比》成为奠定韩国网漫此后最主流形态——纵向滚动阅读的里程碑作品。

通过《1001》获得成功后,梁荣淳彻底放下短漫专攻剧情向,六年间辗转多个网漫平台,陆续创作了《侠客传》《兰的公式》《拉米记录》《普鲁塔克英雄传》等作品。但他的创作短板也渐渐开始暴露,无论篇幅长短,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虎头蛇尾。当《普鲁塔克英雄传》在Naver无疾而终,粉丝们终于爆发了长久积累的不满,正因为梁荣淳才华出众,敷衍的收尾才让他们难以忍受。所以2010年《颠玛》刚在Naver推出时,前作读者怒打低分,刚上线时只有5分左右,在一众超过9分的漫画之中格外突出,许多人质疑《颠玛》能否摆脱梁荣淳特有的烂尾诅咒,结果不小心成为了一代预言大师……

颠玛

《颠玛》于2010年1月8日至2019年12月29日在Naver Webtoon连载,每周二、周五、周日更新,加上作为特别篇重新连载的《拉米记录》全长1414话,出版单行本20卷(19+1特别篇),是一部前后连载近10年的超长篇漫画。

这里贴一下最符合原文的咚漫版简介:恶棍超级能力者颠玛有一天喝醉不小心签下一份契约。灵魂被附身到一名小孩身上,无可奈何的开始在宇宙空间当快递员……

内容共分为三章。第一章(1-322话)以单元剧形式构成,讲述了宇宙快递员颠玛的同事和客户们的个人故事,以颠玛和同事们从黑心公司银色快递中的逃脱计划作为主线,松散地串联起各个单元剧,越往后单元剧篇幅越长,也引入更多更高维度的世界观设定。第二章(323-1000)讲述了高山公爵、艾尔伯爵的这两大宇宙霸主的霸权争夺战,以及宇宙最大宗教团体胎母神教的阴谋,颠玛所在的银色快递则是整起阴谋中的一环。第三章(1001-1414话)包括以颠玛内在人格戴克为主角的前传,以及颠玛逃脱银色快递后发生的故事。

第一章多以人情剧为主,以苦涩又浪漫的演出风格引起读者情绪共鸣。而颠玛与同事们何时能逃脱银色快递重获自由、颠玛何时能找回自己的身体,这些悬念使读者产生浓厚兴趣。但是到了第二章,逐渐偏离主人公颠玛的个人故事,转为宇宙群像剧,大幅增加政治博弈占比,反复上演阴谋与背刺的戏码,尤其是“宽的冰箱篇”开始出现节奏拖沓、设定漏洞等问题,但是到了“The Knight篇”,优秀的角色弧线挽回了声誉。第三章从过去发生的事讲起,补充了前1000话很多地方被省略的流程,相当于给前面1000话内容打补丁。“戴克篇”快结束时主题终于转回主人公颠玛和他身上的秘密。但在尾声中,却对这部分的后续内容潦草收尾,最终留下本文开头提到的骂名。

之所以演变着如此惨烈的结果,主要是因为梁荣淳的“即兴创作”风格、对读者反应的在意,使《颠玛》的故事走向趋于“发散”,造成了烂尾事故。

梁荣淳是个灵感型作者,比起做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对故事整体框架进行具体构思,他更喜欢把头脑风暴得到的点子立刻画下来,后面再考虑回收利用点子的事,这些“即兴”得到的点子便成为了故事的“诱饵”,被读者解释成“伏笔”。这类伏笔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没有解释前因后果的设定,一类是时间线跳跃到未来发生的事件。梁荣淳偏又不是一个完全随意摆弄故事的作者,在细节上痴迷于因果逻辑——这也是《颠玛》的核心概念之一,为了能让未来的事件顺利出现,就需要合乎逻辑地填充现在与未来之间的空白。

然而随着《颠玛》的故事规模不断扩大,要考虑的变量越来越多,很多早期随手抛出的设定无法在后期故事中被妥善利用,干脆不了了之,便成为了读者眼中“未回收的伏笔”,原本是为了勾起读者好奇心、增加故事真实感的创作,却成为了降低评价的主要因素。

另一个导致失败的原因是梁荣淳对读者反应过于执着,连载期间他非常喜欢看读者热评,尤其是那些猜测剧情的评论。为了制造出人意料的阅读体验,有时会刻意和读者推论唱反调,或者留一个悬念在章末,下回开头再实现反转。诸如此类的剧情转折越来越多,不仅拖长了故事进度,甚至是不合理或过于依赖巧合的。这样的问题在后期频频发生。

最终,一部优秀的叙事类作品本该在结尾通过整合前期所有线索进行收束,《颠玛》却反其道而行之,越往后故事越发散,本该向尾声行进的故事中却又孕育出新的故事,反而离正常的结尾越来越远。用某位漫画评论家的话来描述就是:《颠玛》是宇宙的故事,也是故事的宇宙。这样一个故事的宇宙自行膨胀,逐渐脱离了作者的掌控,作者干脆在本该结尾的位置选择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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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玛》被先后翻译成英文版、日文版和中文版(简体、繁体)。英文版连载过两次,第一次具体时间不明,中途被腰斩后整个页面消失,直到2017年通过代理方Nulook Media从页漫分镜拆成条漫分镜并重新翻译,每周三到周日更新,2022年连载结束,但并未收录特别篇《拉米记录》,据说是因为版权问题。日文版未翻译完成,便随着早期Line Manga和XOY的服务正式合并为Line Manga彻底消失。中文版从2014年开始连载,一周更新三话,繁体中文版322话腰斩,简体中文版(咚漫)从413话起一周一话,472话正式腰斩,离这一章结尾仅剩20话。

尽管提供了三种外语版,但《颠玛》在韩国以外的认知度非常低。我认为原因主要有三点:1. 《颠玛》页漫式的分镜不适合手机阅读,韩国以外的网漫平台网页版受众不足,直接进入了智能机看网漫的时代,《颠玛》出海较晚,因阅读困难而难以积累粉丝。2. 《颠玛》独特的卡通画风很难吸引到喜好传统日系二次元风格的读者。海外网漫读者大多是看日系漫画长大的青少年,不像韩国那样读者年龄层广泛。3. 《颠玛》的篇幅实在太长,虽然一周更新三话每话内容不多,但后面积累的话数让很多新读者望而却步。

非常可惜,这些都不是作品自身质量的问题,而是时机问题。

在韩国,《颠玛》连载期间人气很高。虽然一开始处于垫底的位置,但是日积月累,通过几个篇章的情感爆发,再加上口口相传,人气从底层升到了十名开外,又在2017年从十名开外一度飙升至前三名。后来因为拖更的问题有所下降,但基本稳定在前十以内。

得益于人气,先后推出了小说、游戏和手办等衍生产品,预定由动画公司LOCUS改编动画电影,但时间待定。小说由科幻小说家dcdc撰写,是配角的外传故事。游戏共四款,三款换皮手游,一款表现不佳的文字冒险手游。因此也有人认为《颠玛》在游戏方面被诅咒了,当然,这其实也是韩国网漫在游戏化方面的普遍遭遇(尤其是标题带with Naver Webtoon,几乎无一例外全是换皮手游)。手办方面成绩倒是很可观,等比模型就出了五款,因为造型师本来就是《颠玛》粉丝,设计非常用心,再加上《颠玛》有大量30-40岁以上男性粉丝,负担得起价格昂贵的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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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前作只间隔了一年,但《颠玛》实际是梁荣淳积累多年经验、集想象力之大成的野心作。

《颠玛》的灵感来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95年,梁荣淳在《Wind Comic》连载了大约4话《MAAT》,故事中出现了一个以安卡十字被标志的神秘宗教团体。然后在1998年《Young Champ》上连载了8话《铁犬无迹》,原本打算画成校园动作剧,因此登场角色都穿校服,但考虑到审查问题,为了回避校园暴力话题,中途改为科幻题材,《MAAT》中的神秘宗教团体也再次出现。2008年在雅虎卡通世界连载的《拉米记录》,不仅确认该团体叫“胎母神教”,还细化了世界观,《铁犬无迹》的男主阿比盖尔也客串登场。同年,梁荣淳还在雅虎连载了涂鸦集《梁君杂像》,里面有各种各样胎母神教相关设定,部分设定在《拉米记录》中已得到实现。2009年的《颠玛》,不仅继承了《拉米记录》的世界观,当年《梁君杂像》很多随手画下的奇思妙想后来都出现在《颠玛》中。在《颠玛》的a catnap篇,除了拉米,阿比盖尔也正式登场,并与《铁犬无迹》剧情衔接,这几部漫画就此产生串联。该漫画宇宙的非官方名称是“胎母神教宇宙”。2021年《颠玛》官方同人漫画《Denkyu》连载,尽管并非梁荣淳本人创作,也作为正统续作被纳入胎母神教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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