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8-4 23:36 /
在看白箱的很久之前,我只是模糊地知道这是一部关于动画本身的动画。我原本期待它能满足我心中早已有之的“元动画”幻想,就像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或是华莱士·史帝文斯的诗歌。后来又听说这其实是一部职场片。最后,我希望自己能不带任何预设地去观看白箱。

不得不说,白箱其实还是一部承载着理想、成长与爱的动画。它告诉我们,一部动画言说这一主题的最好方式,就是讲述动画制作本身。

为什么独独是白箱让人如此感动?作为观众我们当然可以确知故事的最后一定是HE,在圆满地解决问题的同时角色也得到了成长。这固然不能说是俗套剧情,但白箱为什么能给我们意料之外的惊喜?“讲述动画”这一属性到底给白箱带来了什么?

首先一个因素是纯粹。白箱除了动画工作,与工作有关的思考,就是动画制作的友情与理想。监督的“前妻”笑话看似戏谑,实则反映了白箱对其他职场剧中泛滥的感情问题的刻意回避。五人组从来没有放弃过动画的初心,即使她们都分别有过或长或短的低气压时刻(武藏野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虽然也有山田的离开、落合的跳槽,但这也正反映了动画行业就是一条追求梦想的河流,业界永远(?)奔流,有人离开,亦有人会加入。做动画就是追逐自己初心的过程,这一点和其他职场剧不同,“动画”在从业者的心中既是赖以生存的商品,也是倾力打造的艺术品,更是一种让其自幼皈依的神圣之物。“动画”以及对待动画的态度,经由平冈的一番衬托,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自由幻想和价值实现的代名词。白箱中的动画往往隐喻着人物的情感走向,成为与人物共同律动的心脏,这是动画独有的浪漫。

其次,解决问题的新奇性。这一点我认为和略出格的表现形式、本作无处不在的小俏皮、自然生动的演出等种种可以被汇集为作品“气质”的一些侧面有所共鸣,比如23集着重解决的最终话剧本问题,从22集最后葛城P那个悲怆得有些滑稽的镜头开始,到监督neta意味过浓的见面之行,再到静香的机遇和喵森感动哭哭,整集节奏自然流畅,情感铺垫与爆发张弛有度,还让一直为观众所担心着的静香终于得到了机会……有些人认为这是都合主义要不得(或者说已厌倦,觉得白箱要担负起神作之名就必须是BE才合意?),我以为剧本如此考量有两种意思在其中:第一,白箱既是表现动画制作的作品,许多情节当然是从现实中抠取加以艺术变形和美化,我们看到的种种精良制作动画的背后,难道就没有类似白箱中大家齐心协力、排除万难完成动画的佳话吗?难道白箱的制作组尽心尽力,想要传达的不是从高压力与满足感并存的日常工作中采撷出的美好的点滴,而是如前期平冈一样对动画的敷衍和疲倦?这不是包饺子式的都合主义,这是一部动画(或是其他需要细心、创造力与爱的手工作物)从无到有、从无穷困难中诞生的必然过程,这是身处这一行业工作者挣扎求生与骄傲绽放的真实记录,这是这世上一切对未来仍然抱有美好憧憬之人的《自己之歌》。第二,白箱作为动画本就是幻想性作品,表现出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动画制作)的小小奇迹”在片中角色看来是万策尽时的求生之路,在制作人员看来是多年工作履历的菁华,在观众看来是温暖、感动与对从业者的敬意。这种“三向奔赴”可能丧失了一点点真实性,但就像《第三飞行少女队》中的阿莉娅一样,可能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无法展翅翱翔,但面对我们想要守护的东西(观看动画的初心,自由幻想的权利),我们有权在观看白箱的时候“飞”起来。



《白箱》正如一面镜子,动画从这里照出自己的影子,创作者看到过去与未来,观众们把反思的目光投向自身。其实neta也算一种创作手法,它提醒我们《白箱》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对称的,所有其他的动画也是一样。我们当然不必在虚拟世界里寻找真实,但我们可以借此反观现实,对于有些人来说则是逃离现实(没有不好的意思,这仅仅指的是暂时的逃离而非逃避)。美好彼岸的作用就是让此岸的人们更好地修行,在风尘仆仆中献上自己的爱与初心。

我觉得《白箱》这个名字,代表着“动画”面对制作者敞开的形态,有着私密与亲密的意味,是一种无瑕的、不与商业性杂糅的元状态。它本来是面向创作者的,而如今却毫无保留地向观众敞开领域,希望我们用创作者、用画师用演出用制片人用监督的心态去描绘、创造自己的人生。哪怕很多时候我们只是疲于奔命的制作进行,也不能迷茫地停顿于岔路口,而要勇敢地、纯粹地跃入那个一团乱麻的、未经规划的未来,朝热爱的方向往前走去。

而这,也正是我们从私密的、可修改的“样片”,走向成熟的、面对世界放映自我的“成片”之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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